第一届甘肃散文八骏 张子艺
张子艺,甘肃古浪人,甘肃省作协会员。作品以甘肃美食、甘肃文化历史见长,《没有一只羊能活着走过黄河》《这里是敦煌》等作品受到广泛好评。有作品发表在《美文》《三联生活周刊》《环球人文地理》《读者》等杂志,并在多个报刊杂志开设专栏,出版专著《舌尖上的丝绸之路》。获丝绸之路全国青年散文大赛金奖,第八届冰心散文奖。有作品入选“全国农家书屋重点图书名录”,获第二届筑事奖·乡村美学奖。
【创作感言】
我身后有一个庞大的河西走廊
我是河西走廊出生和长大的小孩。
小时候读边塞诗,遥想“铁马冰河入梦来”“都护铁衣冷难着”,激情澎湃,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
长大后,武威、张掖、酒泉、敦煌,用脚步车轮丈量过河西走廊后,恍若大梦初醒。
那些风烟里隐藏的往事,那些只留下一些土堆的烽燧,那些呜咽的羌笛之声,曾经在童年背诵过的诗歌里出现。它们猝不及防地从我脑海里蹦出来,跌落在大地上,留下一个个沉甸甸的方块字。
这是我的来路和去处,我深知和深爱这一切。
那是一个盛夏。
阳光明晃晃的,白光光的,戈壁的阳光是非常热辣的,尤其它正在我头顶发光的时候。
我在这一片白光中走进了锁阳城。
这是世界文化遗产“丝绸之路:长安——天山廊道”路网的组成部分,此前我曾经多次在纸面上敲下这一行文字。但是当我真正从跌跌撞撞中走近,真实地抵达这座废弃多年的城,无数历史呼啸着冲向我,每一颗字都裹挟着风,裹挟着沙,裹挟着大漠的阳光砸向我。
我有点晕,或许是被太阳晒得过了头。
“后来,我在宁夏的戈壁上见过风铃草,我在伊犁的草原上见过风铃草。夏天它们开出细细碎碎的小花儿,结出绿色的小豆荚,风吹过来,豆荚发出扑扑簌簌的声音。等到了秋天,变黄的豆荚依旧挂在小小的枝干上,风吹过,它们依旧发出沙沙的响声。是这个寂寞的世界中,伴随着风声传来的唯一一点声响。”
回到书桌前,当我敲出《锁阳城里的风铃草》这篇稿件最后一段文字,大脑里突然一片晴明,那种眩晕感消失了。
我怅然若失,不知是为这个寂寞世界的回响,还是为废弃的古城,亦或是戈壁的阳光实在太烈太滚烫。总之,我无法抑制地大哭一场。
后来,这篇文章获得了丝绸之路杯青年散文大赛金奖、冰心散文奖。
我最初从事媒体工作。
记者是一份对我而言十分迷人的工作,虽然每个人每天限定的时间都是24小时,但记者的意识能穿越人群、时间跨度,感知和目睹社会不同圈层的人或事。每个被采访者的弱点和优点一样无处遁形,人们无法自圆其说那些虚假的过往,唯有真实才能扣住命运的每一环,我便某种程度上介入和观察了他人的经历和命运。
甘肃新闻奖一二三等奖、甘肃新闻工作者最高奖“十佳记者”,这些奖项的获得,也是职业对此的肯定。
在乐此不疲“筛金子”的过程中,我的自我跃跃欲试,想以一个亲历者的视角与世界分享一些什么。
我写兰州的牛肉面,写《没有一起吃过牛肉面不是有情人》,写面条30秒的赏味期,写小面馆儿里目睹的一场暧昧。这篇文章被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刊发后,很多朋友转发给我,并且热情地跟我商量,吃牛肉面果然30秒之内韧又弹牙,但实在太烫,可否把赏味期放在60秒之内?
写《天水南北宅子》,写明朝胡氏的桂馥院、书房、棋院和大槐树,写胡氏几代的崛起与落寞,写照壁前一段无疾而终的“人面不知何处去”的短暂暗恋。
战国时期,秦人祖先“屯兵养马于成纪”,他们自东方而来,在此地蛰数百年,一步步推进,最终称霸中原;汉朝时青年皇帝刘彻指向迷雾一样的河西走廊,于是张骞、霍去病、解忧公主一生致力于大汉与西域诸国的安宁;封存百年的敦煌莫高窟里,唐人踩过的地砖犹在……
也只有真正将写作目光投向历史,我才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满足的喟叹声,感觉无根的写作终于置身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,我仰望着那些灿若繁星的过往,无数段碎片一样的历史笼罩着我。这是不同于童年通过阅读幻想构建出的世界,是无数小人物、大人物、时势、地理、天气共同经历编织出的真实过往。
可以这么说吧,媒体工作的多年奔波,开拓了我的眼界,奠基了我对世界的看法,同时也磨砺了我的文字。这些都化为我生命中的年轮,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。
但新闻是即时的,新闻停留的地方,文学才刚刚开始。
只有文学才能深入地找到历史的脉搏和时间的线索,写作者就像一尾沉入水底的鱼,才能看到水面之下庞大冰山的轮廓。
总之,我此生将以文字立命,找见生命中的水和养分。
供稿:甘肃省文艺创作传播中心